Sunday, April 15, 2012

反高潮

然後,他卸去一身衣裳;然後,他在我身上廝磨。

而我曾經幻想,假如約會不在床上,我跟他又可會是一幅又一幅的山河錦繡、美不勝收?共同炮製一頓味美的晚餐吧;在浪漫的電影前喁喁細語吧;在日落下沿著海傍散步去吧。又或,在彼此的記憶裏被徐徐抹去,然後消失?我跟他在網絡上認識、三溫暖中聚頭,牽過手、接過吻、在宣泄的一刻被緊緊抱擁。然後再會、然後再聚。在揮別與重聚間,我對他的感受未曾變更。

他的手,他厚大的手,在我肩上;圓渾的手指,在緩緩起舞,徘徊,遊走,輕輕柔柔。肌肉有點緊,最近很忙?他問。我沒答話,覺得不需要。如夢囈的回應,以唇印上唇,阻止了發問,盡量享受。他的撫摸溜落到腰下,搓搓揉揉。我逢迎、扭動,吻從他嘴唇,到雙肩,到胸口;舌頭如蛇,蜿蜿蜒蜒,從左滑到右,再回頭。他敏感、脹大、呻吟。

眼前的多漂亮。可以嗎?他溫柔的問。

唾沫沾上指頭,他撩撥、磨擦、然後進入。可以嗎?他問。我以我的身體告訴他。從一個骨節到完全;從慢步到疾走。我把他的另一隻手領到我胸前。他撫弄、抽送。我的身體以膨脹告訴他。

然後他進入。

痛。我皺眉。再多的潤滑還是痛。萌芽、蔓延,像火燎。那是命運,再千錘百鍊也是痛。我不相信毫無代價的快樂 - 但假如愉悅能被交換,又為甚麼不?他握著我的手,他輕吻,多溫柔。那是不是溫柔?我對自己問。我不知道。那是一物之兩面,相對的概念。未曾嚐過暴烈,又該從何解讀溫柔?我只感覺痛。無助、面面相覷。在痛楚中,我清醒,不為溫柔打動;我神遊,回憶從前種種。

我買了電影票;我弄了新鮮的龍蝦,你來嚐嚐吧;我們開車兜風去吧。他邀約我。他的眼神多麼熱切,近乎渴求。叫我害怕。從那幾近無光的長廊到他床上,我們無羞於坦蕩,有過最貼近的接觸,但我與他的鴻溝何其深遠何其遼闊。我不認識他。

從性出發,我畫下方圓,未曾潛越。我到底,不認識他。

我曾想,我跟他,是為了甚麼?那一臉的鬍碴?那粗壯的身軀?還是甚麼?還有沒有其他?然後我想,他跟我,又是為了甚麼?然後我沒有再想。我拒絕再想。

在拒絕中,讓心緒平穩。

在拒絕中,我跟忐忑、不安、未知、進退失據,揮手揚別。你好嗎?我很好。你快樂嗎?我沒有不快樂,謝謝。我是如斯相信,世上沒有毫無代價的快樂。但快樂到底是甚麼?假如失望讓我淚流,為何不乾脆拒絕希望?

而痛在消散遠離。如同所有苦難,身體適應,變成麻木,是一回肉體對自身的欺哄 - 啊,不要緊,愉悅就在不遠處等我。在呻吟中,激情與汗流,佔據一身一室。我們緊抱、抽送、接納、渾然忘我。在高峰的一剎,我看著他的臉、我看穿他的臉。他的笑顏是如此可親。然後,他輕揉我的鼻尖。然後他問,怎麼了?看得傻了眼?我沒有答話。我微笑。他眼裏的熱切與在乎,未曾變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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